弘一法師 標閱
傳貫法師 摘錄
喪己而為人,吾寧避人而守己。非以守己為賢也,守己猶可以為人,喪己必巧於誤眾,是肆其惡也。輕用而多取,吾寧寡取而儉用。非以儉用為賢也,儉用猶可以養廉,輕用必曲於干眾,是長其貪也。
貢高我慢者,總由我執情深故,橫起斯病,為大道之重障。今日學者,專尚此習,謂之硬竫,謂之孤峻,及至遇著一點利害,則柔如繞指,全無主宰。此孔子所謂色厲內荏,乃穿窬之小人也。不知古人全不如此。昔遠錄公謂演首座曰:“但得妙悟,自然心靜氣和,容敬色莊。”五祖演曰:“長於包荒,厚於隱惡,謙以交友,勤以濟眾。”大慧《戒首座書》,尤諄諄以謙虛遜讓為勸。諸人既稱禪衲,下視流俗,豈可不思古人哉?
禪衲威儀,非是外修邊幅。蓋為內檢其心,必先外束其身。未有身既放逸,而心能靜一者也。所以佛制比丘,威儀必肅;百丈禮法,諸宗共守。宋伊川先生,見僧出堂,嘆曰:“三代禮樂,盡在此矣!”由此觀之,當日之威儀為何如也!今有等妄人,任情縱恣,決裂禮法,反笑守律儀者為局曲。果何心哉?昔大覺璉,動靜尊嚴,圓通訥一見,直以大器期之。黃龍南,進止有度,居常正襟危坐。二老豈局曲之士哉?是知輕浮躁動,必非大器,雖得悟入,終虧全德。唯願學人,毋以小器自安可也。
律學自靈芝照元之後,鮮見其人。至於後代稱律師者,名尚不識,況其義乎?義尚弗達,況躬踐之乎?至於潭柘、昭慶二戒壇,其流弊有不忍言者。若不奉明旨禁之,後來不知成何景象也!萬歷末年,諸方得自說戒,正與佛意合,然鹵莽甚矣。今日欲起律宗之廢者,非再來人,必不能也。悲夫!
末代弘法,魔事必多。貪進者,必取辱;過侈者,必招非。知此,即為攝伏魔軍之第一策。如萬歷間,達觀、憨山二老,皆名震一時,以不達此意,卒至罹禍。豈可曰無妄之災,而盡委之命乎?唯雲棲老人,謹。密。儉。約。一步弗苟,故雖享大名,而善始善終,絕無魔事,真末法之良規也。
古人應世之法,必靜以守之,漸以需之,力以行之,使我之力量常有餘,則不困不窮,事乃克濟。若好大喜功,急於有為,則力小而任重,鮮不仆矣,勢必廣求苦索以應之。至於廣求苦索,又何暇顧其他哉?勢必遣任雜遝,因果弗論;委曲攀緣,廉恥盡喪。毋論其求之弗得,即求之而得,已不勝其顏之厚矣,豈佛祖之道哉!
餘行年七十有一,閱世久矣。古來未有之事,而今有之;生平未信之事,而今信之。深知貪、瞋、痴三毒,其變無涯,其禍亦無涯;雖至於伏屍萬里,流血成川,其心猶未已也。其始,則一念之差而已,吾人可不思防微杜漸,痛懲而力反之哉!不然,熒熒弗熄,卒燎原野;涓涓莫遏,終變桑田。雖欲救之,而噬臍無及矣!
《與朱葵心茂才》
(上略)壺山之事,終不敢染指者,非矯節以自高也,特以某非住庵之僧耳。某削髮入山,祇為生死二字,至於田舍、眷屬,早已唾棄之。豈於此而收其已棄耶?此不可住庵一也。素性疏懶,不閒世務;迂拙任情,難投時好。此不可住庵二也。某受先師戒約,不營世緣,不干豪貴,瓶缽隨緣,分文不蓄。一旦住庵,則油鹽柴米,將安所取乎?此不可住庵三也。又聞建城諸僧,見士大夫之禮,反在庶民之下,此法滅之兆也,可勝痛哭哉?故某自來,未嘗輕投一刺。即有枉顧,并不報謁。或承寵召,托故避之。豈曰倨侮?以為僧之禮宜如是也。此不可住庵四也。茲袁公喬梓,辱承翰教,雅愛殊深,謙光可挹,令人心愧。然奈某之不可住庵何故哉!(下略)
為僧首要老實,接物必重慈悲。
發言休可傷人,臨事尤宜觀理。
恭以與人,何往非利?傲而恃氣,觸途難安。
大言必自招尤,小心終是寡過。
輕毀戒律,必是無賴禪和;好說世榮,豈為高尚大德。
恕字終身可行,孔言非謬;《謙》卦六爻皆吉,《易》教毋忘。
莫妒他長,妒長則己終是短;莫護己短,護短則己終不長。
智者達觀三世,念念知非;愚人祇重目前,憧憧造惡。
試思鐵城之苦,宜省藥石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