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商英 的 護法論
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以仁義忠信為道耶。則孔子固有仁義忠信矣。以長生
久視為道耶。則曰夕死。可矣。是果求聞何道哉。豈非大覺慈尊識心見性無上菩提之
道也。不然則列子何以謂。孔子曰。丘聞西方有大聖人。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
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列子學孔子者也。而遽述此說。信不誣矣。孔子聖
人也。尚尊其道。而今之學孔子者。未讀百十卷之書。先以排佛為急務者何也。豈獨
孔子尊其道哉。至於上下神祇。無不宗奉。矧茲凡夫。輒恣毀斥。自昧已靈。可不哀
歟。韓愈曰。夫為史者。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豈可不畏懼而輕為之哉。蓋為史者採
摭人之實迹。尚有刑禍。況無故輕薄。以毀大聖人哉。且茲人也。無量劫來。沈淪諸
趣。乘少善力。而得此身。壽夭特未定也。縱及耳順從心之年。亦暫寄人間耳。以善
根微劣。不能親炙究竟其道。須臾老之將至。為虛生浪死之人。自可悲痛。何暇更縱
宋丞相無盡居士張商英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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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明業識。造端倡始。誘引後世闡提之黨。背覺合塵。同入惡道。罪萃厥身。可不慎
哉。且佛何求於世。但以慈悲廣大願力深重。哀見一切眾生。往來六道。受種種苦。
無有已時。故從兜率天宮。示現淨飯國王之家。為第一太子。道德文武。端嚴殊特。
於聖人中。而所未有。於弱冠之年。棄金輪寶位。出家修道。成等正覺。為天人師。
隨機演說三乘五教。末後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囑摩訶迦葉。為教外別傳。更相傳
授。接上根輩。故我本朝太宗皇帝之序金剛般若也。則曰歎不修之業溥。傷強執之愚
迷。非下士之所知。豈淺識之能究。大哉聖人之言。深可信服。一從佛法東播之後。
大藏教乘。無處不有。故余嘗謂。欲排其教。則當盡讀其書深求其理。摭其不合吾儒
者。與學佛之見。折疑辨惑。而後排之可也。今不通其理。而妄排之則是斥鷃笑鵾鵬
。朝菌輕松柏耳。歐陽脩曰佛者善施無驗不實之事。蓋亦未之思耳。嘗原人之造妄者
。豈其心哉。誠以賙急饑寒。苟免患難而已。佛者捨其至貴極富。為道忘身。非饑寒
之急。無患難可免。其施妄也。何所圖哉。若以造妄垂裕其徒凡夫尚知我躬不閱。遑
恤我後。而佛豈不知耶。古今世人。有稍挾欺紿者。必為眾人所棄。況有識之賢者乎
。若使佛有纖毫妄心。則安能俾其佛教。綿亘千古。周匝十方。天龍神鬼無不傾心。
菩薩羅漢。更相弘化。試此論之。有詐妄心者。求信於卑凡下愚。尚不可得。況能攝
伏於具神通之聖人哉。經云。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
。又云諸佛如來無妄語者。信哉斯言。明如皎日。孟子曰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
而已矣。余則曰。誦佛之言。行佛之行。是佛而已矣。何慊乎哉。佛祖修行。入道蹊
徑。其捷如此。而人反以為難。深可閔悼。撮其樞要。戒定慧而已。若能持戒。決定
不落三塗。若能定力。決定功超六欲。若能定慧圓明。則達佛知見入大乘位矣。何難
之有哉。詩云。德輶如毛民鮮克舉之。其是之謂乎。韓愈與大顛論議往復數千言。卒
為大顛一問曰。公自揣量學問知識。能如晉之佛圖澄乎。能如姚秦之羅什乎。能如蕭
梁之寶誌乎。愈曰吾於斯人。則不如矣。大顛曰。公不如彼明矣。而彼之所從事者。
子以為非何也。愈不能加答。其天下之公言乎。佛豈妨人世務哉。金剛般若云。是故
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維摩經偈云。經書呪禁術。工巧諸伎藝。盡現行此事。饒益
諸群生。法華經云。資生業等。皆順正法。傅大士龐道元豈無妻子哉。若也身處塵勞
。心常清淨。則便能轉識為智。猶如握土成金。一切煩惱。皆是菩提。一切世法。無
非佛去。若能如是。則為在家菩薩了事凡夫矣。豈不偉哉。歐陽脩曰。佛為中國大患
。何言之甚歟。豈不爾思。凡有害於人者。奚不為人所厭而天誅哉。安能深根固蒂於
天下也。桀紂為中國天子。害跡一彰。而天下後世共怨之。況佛遠方上古之人也。但
載空言傳於此土。人天向化。若偃風之草。苟非大善大慧。大利益大因緣。以感格人
天之心者。疇克爾耶。一切重罪。皆可懺悔。謗佛法罪。不可懺悔。誠哉是言也。謗
佛法則是自昧其心耳。其心自昧。則猶破瓦不復完灰不重木矣。可懺悔哉。佛言。唯
有流通佛法是報佛恩。今之浮圖。雖千百中無一能髣髴古人者。豈佛法之罪也。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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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罪。雖然如是。禮非玉帛而不表。樂非鍾鼓而不傳。非藉其徒以守其法。則佛法殆 將泯絕無聞矣。續佛壽命何賴焉。濫其形服者。誅之自有鬼神矣。警之自有果報矣。 威之自有刑憲矣。律之自有規矩矣。吾輩何與焉。然則是言也余至於此卒存二說。蘇 子瞻嘗謂余曰。釋氏之徒。諸佛教法所繫。不可以庶俗待之。或有事至庭下。則吾徒 當以付囑流通為念。與之闊略可也。又曾逢原作郡時。釋氏。有訟者。閱實其罪必罰 無赦。或有勉之者。則曰。佛法委在國王大臣。若不罰一戒百。則惡者滋多。當今之 世。欲整齊之。捨我輩其誰乎。余考二公之言。則逢原所得多矣。其有不善者。誠可 惡也。豈不念皇恩度牒。不與征役者。人主之惠哉。豈不念。古語有云。一子出家九 族生天哉。豈不念。辭親棄俗。當為何事哉。豈不念。光陰易往。而道業難成哉。豈 不念。道眼未明而四恩難報哉。豈不念。行業不修。而濫膺恭敬哉。豈不念。道非我 修。而誰修哉。豈不念。正法將墜。而魔法增熾哉。蓋昔無著遇文殊時。已有凡聖同 居龍蛇混雜之說。況今去聖逾遠。求其純一也不亦難乎。然念大法所寄。譬猶披沙揀 金。裒石攻玉。縱於十斛之沙得粒金。一山之石得寸玉。尚可以為世珍寶也。非特學 佛之徒為然。孔子之時。已分君子儒小人儒矣。況茲後世服儒服者。豈皆孔孟顏閔者 哉。雖曰學者求為君子。安能保其皆為君子耶。歷觀自古巨盜姦臣強叛猾逆。率多高 才博學之士。豈先王聖教之罪歟。豈經史之不善歟。由此喻之。末法像教之僧。敗群 不律者。勢所未免也。韓愈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上古未曾 有也。自皇帝已下。文武已上。舉皆不下百歲。後世事佛漸謹。年代尤促。陋哉愈之 自欺也。愈豈不聞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 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舜與文王皆聖人也。為法於天下後世。安可夷其人廢 其法乎。況佛以淨飯國王。為南贍部洲之中而非夷也。若以上古未嘗有而不可行。則 蚩尤瞽[耳*叟]。生於上古。周公仲尼。生於後世。豈可捨衰周之聖賢。而取上古之凶 頑哉。而又上古野處穴居。茹毛飲血。而上棟下宇。鑽燧改火之法。起於後世者。皆 不足用也。若謂上古壽考。而後世事佛漸謹。而年代尤促者。竊鈴掩耳之論也。愈豈 不知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之事乎。豈不知孔鯉顏淵冉伯牛之夭乎。又書無逸曰。自時厥 後。亦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彼時此方未聞佛法之名。自 漢明佛法至此之後。二祖大師百單七歲。安國師百二十八歲。趙州和尚。七百二十甲 子。豈佛法之咎也。又曰如彼言可憑則臣家族合至灰滅。此亦自蔽之甚也。佛者大慈 大悲大喜大捨自他無間。冤親等觀。如提婆達多。種種侵害於佛。而終憐之。受記作 佛。而後世若求喜怒禍福以為靈。則是邀祭祀之小小鬼神矣。安得謂之大慈悲之父乎 。世間度量之人。尚能遇物有容。犯而不校。況心包太虛。量廓沙界之聖人哉。信與 不信。何加損焉。佛者如大醫王。善施法藥。有疾者信而服之。其疾必瘳。其不信者 。蓋自棄耳。豈醫王之咎哉。夏蟲不可語氷霜。井蛙不可語東海。吾於韓愈見之矣。 若謂事佛促壽。則毀佛者。合當永壽。後世之人。排佛者故多矣。士庶不足道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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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武宗會昌五年八月下旬廢教。至六年三月初。纔及半年而崩者。此又何也。如唐李
白杜甫盧仝李翱之輩。韓愈亦自知其不及矣。然諸子亦未嘗排佛。亦不失高名也。眾
人之情。莫不好同而惡異。是此而非彼。且世之所悅者。紛華適意之事。釋之所習者
。簡靜息心之法。此其所以相違於世也。諸有智者。當察其理之所勝道之所在。又安
可不原彼此之是非乎。林下之人。食息禪燕。所守規模。皆佛祖法式。古今依而行之
。舉皆證聖成道。每見譏於世者。不合俗流故也。佛之為法。甚公而至廣。又豈止緇
衣祝髮者得私為哉。故唐相裴公美序華嚴法界觀云。世尊初成正覺。歎曰。奇哉一切
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於是稱法界性。說華嚴經。佛
之隨機接引故多開遮權變。不可執一求也。歐陽永叔曰。無佛之世詩書雅頌之聲。其
民蒙福如此。永叔好同惡異之心。是則是矣。然不能通方遠慮。何其隘哉。若必以結
繩之政。施之於今可乎。殊不知天下之理。物希則貴。若使世人舉皆為儒。則孰不期
榮。孰不謀祿。期謀者眾。則爭競起。爭競起。則妬忌生。妬忌生。則褒貶勝。褒貶
勝。則讎怨作。讎怨作。則擠陷多。擠陷多。則不肖之心。無所不至矣。不肖之心。
無所不至。則為儒亦不足為貴矣。非特儒者為不足貴也。士風如此。則求天下之治也
亦難矣。佛以其法。付囑國王大臣。不敢自專也。欲使其後世之徒。無威勢以自尊。
隆道德以為尊。無爵祿以自活。依教法以求活。乞食於眾者。使其折伏憍慢。下心於
一切眾生。又維摩經。佛令迦葉前往問疾。迦葉憶念。昔於貧里。而行乞食時。維摩
詰來謂我言。唯大迦葉。有慈悲心。而不能普。捨豪富從貧乞也。肇法師注云。迦葉
以貧人昔不植福故生貧里。若今不積善。後復彌甚。慜其長苦故。多就乞食。又曰。
見來求者。為善師想。什法師注云。本無施意。因彼來求。發我施心。則為我師。故
為善師想也。不畜妻子者。使其事簡累輕。道業易成也。易其形服者。使其遠離塵垢
。而時以自警也。惜乎竊食其門者。志願衰劣。不能企及古人。良可歎也。且導民善
世莫盛乎教。窮理盡性。莫極乎道。彼依教行道。求至乎涅槃者。以此報恩德。以此
資君親。不亦至乎。故後世聖君。為之建寺宇置田園。不忘付囑使其安心行道。隨方
設化。名出四民之外。身處六和之中。其戒淨。則福蔭人天。其心真。則道同佛祖。
原其所自之恩。皆吾君之賜也。苟能以禪律精修。於天地無媿。表率一切眾生。小則
遷善遠罪。大則悟心證聖。上助無為之化。密資難報之恩。則不謬為如來弟子矣。苟
違佛祖之戒。濫膺素飡。罪豈無歸乎。上世雖有三武之君。以徇邪惡下臣之請。銳意
剪除。既廢之後隨而愈興。猶霜風之肅物也。亦暫時矣。如冬後有春之譬。欲盡殲草
木者。能使冬後無春則可矣。苟知冬後有春。則何苦自當其惡而彰彼為善也。於己何
益哉。余嘗觀察其徒中間。有辭榮捨富者。俊爽聰明者。彼亦不知富貴可樂。春色可
喜。肥鮮之甘。車服之美。而甘心於幽深閴寂之處。藜羹韋布。僅免饑寒。縱未能大
達其道。是必漸有所自得者歟。議者深嫉其徒不耕而食。亦人知其一。而莫知其他也
。豈不詳觀通都大邑。不耕而食者。十居七八。以至山林江海之上。草竊姦宄。市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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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店之下。娼優廝役。僻源邪徑之間。欺公負販。神祠廟宇之中。師童巫祀者皆然也
。何獨至於守護心城者。而厭之哉。今戶籍之民。自犁鋤者。其亦幾何。釋氏有刀耕
火種者。栽植林木者。灌溉蔬果者。服田力穡者矣。豈獨今也。如古之地藏禪師。每
自耕田。嘗有語云。諸方說禪浩浩地。爭如我這。裏種田博飯喫。百丈惟政禪師。命
大眾開田。曰。大眾為老僧開田。老僧為大眾說大法義。大智禪師曰。一日不作。一
日不食。溈山問仰山曰。子今夏作得箇什麼事。仰山曰。鋤得一片地。種得一畬粟。
溈山曰。子可謂不虛過時光。斷際禪師。每集大眾栽松钁茶。洞山聰禪師常手植金。
剛嶺松。故今叢林普請之風尚存焉。釋氏雖眾而各止一身一粥一飯。補破遮寒。而其
所費亦寡矣。且其既受國恩。紹隆三寶。而欲復使之為農可乎。況其田園隨例常賦之
外。復有院額科敷官客往來。種種供給。歲之所出。猶愈於編民之多也。其於公私。
何損之有。余嘗疾今官有勸農之虛名。而挾抑農之實患且世之利用。苟有益者。不勸
而人自趨矣。今背公營私者。侵漁不已。或奪其時。作不急之務。是抑之也。何勸之
有。今游惰者。十常七八。耕者十止二三。耕者雖少。若使常稔。則菽粟亦如水火矣
。近歲或旱或潦。無歲無之。四方之稼。秀而不實者。歲常二三。甚者過半。亦豈為
耕者少而糧不足哉。老子曰。我無為而民自富。苟無以致和氣而召豐年。雖多耕而奚
以為歲之豐凶繫乎世數。意其天理亦自有準量歟。歲常豐穀愈賤。耕者愈少。此灼然
之理。僧者佛祖所自出也。有苦行者。有密行者。各人有三昧。隨分守常德。孜孜於
戒律。念念在定慧。能捨人之所難捨。能行人之所不能行。外富貴若浮雲。視色聲如
谷響。求道則期大悟而後已。惠物則念眾生而不忘。今厭僧者。其厭佛祖乎。佛以持
戒當行孝。不殺。不盜。不淫。不妄。不茹葷酒。以此自利利他。則仁及含靈耳。又
豈現世父母哉。蓋念一切眾生。無量劫來。皆曾為己父母宗親故。等之以慈。而舉期
解脫。以此為孝。不亦優乎。且聰明不能敵業。富貴豈免輪迴。銅山奚補於餒亡。金
穴靡聞於長守。余忝高甲之第。仕至聖朝宰相。其於世俗名利何慊乎哉。拳拳繫念於
此者。為其有自得於無窮之樂也。重念人生幻化。不啻浮泡之起滅。於茲五蘊完全之
時。而不聞道可不惜哉。若世間更有妙道。可以印吾自肯之心。過真如涅槃者。吾豈
不能捨此而趨彼耶。惡貧欲富。畏死欣生。飲食男女。田園貨殖之事。人皆知之。君
子不貴也。所貴也者無上妙道也或謂余曰。僧者毀形遁世之人。而子助之何多哉。余
曰。余所存誠者。佛祖遺風矣。豈恤乎他哉。子豈不聞。孟子言。人少則慕父母。知
好色。則慕少艾。孰謂巾髮而娶者。必為孝子賢人。今世俗之間。博弈飲酒。好勇鬪
狠。以危父母者。比比皆是也。又安相形。而不論心哉。前輩有作無佛論者。何自蔽
之甚也。今夫日月星辰。雷霆風雨。昭昭然在人耳目。豈無主張者乎。名山大川。神
祇廟貌。可謂無乎。世間邪精魍魎小小鬼神。猶尚恪然信其是有。何獨至於佛而疑之
。曠大劫來。修難行苦行。成等正覺。為聖中至聖。人天法王。明極法身。充滿沙界
。而謂之無可乎哉。大集經云商主天子問。佛在世之日。有所供養。世尊是受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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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者獲福。世尊滅後。供養形像。誰為受者。佛言。諸佛如來法身也。若在世若滅後
。所有供養。其福無異。華嚴亦云。佛以法為身。清淨如虛空。雖然諸佛而名其道。
蓋善權方便接引之門耳。若必謂之無。則落空見外道斷見外道。自昧自棄。可悲也矣
。如雲門大師云。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喫者。此大乘先覺之人。解粘去縛。
遣疑破執而已。豈初學者。可躐等哉。此可與智者道。不可與愚者語。其教之興也。
恢弘之。則有具神通之聖人。信向之。則有大根器之賢哲。以至天地鬼神之靈。無不
景慕。豈徒然哉。大抵所尚。必從其類。擬之必從其倫。般若正知。菩提真見。豈凡
庸之人所能睥睨哉。故同安察云。三賢尚未明斯旨。十聖那能達此宗。緣覺辟支四果
聲聞。尚不與其列。況其下者乎。在聖則為大乘菩薩。在天則為帝釋梵王。在人則為
帝王公侯。上根大器。功成名遂者。在僧俗中。亦必宿有靈骨。負逸群超世之量者。
方能透徹。故古德云。聞而不信。尚結佛種之因。學而未成。猶益人天之福。惜乎愚
者昧而不能學。慧者疑而不能至。間有世智辯聰者。必為功名所誘。思日競辰。焚膏
繼晷。皇皇汲汲然。涉獵六經子史。急目前之應對。尚且不給。何暇分陰及此哉。或
有成名仕路者。功名汩其慮。富貴蕩其心。反以此道為不急。罔然置而不問不覺。光
陰有限。老死忽至。臨危湊亟雖悔奚追。世有大道遠理之如此也。而不窺其涯涘者。
媿於古聖賢多矣。既不聞道。則必流浪生死散入諸趣。而昧者甘心焉。是誰之過歟。
嵩嶽珪禪師云。佛有三能三不能。佛能空一切相成萬法智。而不能即滅定業。佛能知
群有性窮億劫事。而不能化導無緣。佛能度一切有情。而不能盡眾生界。是謂三能三
不能也。今有心憤憤口悱悱。聞佛似寇讎。見僧如蛇虺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且佛
尚不能化導無緣。吾如彼何哉。議者皆謂。梁武奉佛而亡國。蓋不探佛理者。未足與
議也。國祚之短長。世數之治亂。吾不知其然矣。堯舜大聖。而國止一身。其禪位者
。以其子之不肖。而後禪也。其子之不肖。豈天罪之歟。自開闢至漢明帝以前。佛法
未至於此。而國有遇難者何也。唐張燕公所記梁朝四公者。能知天地鬼神變化之事。
了如指掌。而昭明太子。亦聖人之徒也。且聖者以治國治天下。為緒餘耳。豈無先覺
之明而慎擇可行之事以告武帝哉。蓋定業不可逃矣。嗚呼定業之不可作也。猶水火之
不可入也。其報之來。若四時之無爽也。如西土師子尊者。此土二祖大師。皆不免也
。又豈直師子二祖哉。釋迦如來。尚且不免。金鏘馬麥之報。況初學凡夫哉。蓋修也
者。改往修來矣。且宿業既還已。則將來之善。豈捨我哉。今夫為女形者。實劣於男
矣。遽欲奉佛而可亟變為男子乎。必將盡此報身。而願力有待於來世乎。梁武壽高九
十。不為不多。以疾而卒。不至大惡。但捨身之謬以其先見禍兆筮得乾卦上九之變。
取其貴而無位高而無民。以此自卑欲圖弭災召福者。梁武自謬爾。於佛何有哉。梁武
小乘根器專信有為之果。茲其所以不遇達磨之大法也。過信泥跡執中無權者。亦其定
業使之然乎。但聖人創法。本為天下後世。豈為一人設也。孔子曰。仁者壽。而力稱
回之為仁。而回且夭矣。豈孔子之言無驗歟。蓋非為一人而言也。梁武之奉佛。其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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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之為仁乎。侯景兵至而集沙門念摩訶般若波羅蜜者。過信泥跡。而不能權宜適變也
。亦猶後漢向詡張角作亂。詡上便宜頗多譏刺。左右不欲國家興兵。但追將兵於河上
。北向讀孝經。賊則當自消滅。又如後漢蓋勳傳中平元年北地羌胡與邊章等寇亂隴右
扶風。宋梟為守。患多寇叛。謂勳曰。涼州寡於學術。故屢多反暴。今欲多寫孝經。
令家家習之。庶或使人知義。此亦用之者不善也。豈孝經之罪歟。抑又安知武帝前定
之業禍不止此。由作善以損之。故能使若是之壽也。帝嘗以社稷存亡久近。問於誌公
。公自指其咽示之。蓋讖侯景也。公臨滅時武帝又復詢詰前事。誌公曰。貧僧塔壞。
陛下社稷隨壞。公滅後奉勅造塔已畢。武帝忽思曰。木塔其能久乎。遂命徹去。改創
以石塔。貴圖不朽以應其記。拆塔纔畢。侯景兵已入矣。至人豈不前知耶。如安世高
帛法祖之徒。故來畢前世之對。不遠千里。自投死地者。以其定業不可逃也。如晉郭
璞。亦自知其不免。況識破虛幻視死如歸者乎。豈有明知宿有所負。而欲使之避拒苟
免哉。歐陽永叔跋萬回神跡記碑曰。世傳道士罵老子云。佛以神怪禍福恐動世人。俾
皆信向。故僧尼得享豐饒。而吾老子高談清淨。遂使我曹寂寞。此雖鄙語有足采也。
永叔之是其說也。亦小有才而未達通方之大道者歟。不揣其本之如此也。神怪禍福之
事。何世無之。但儒者之言。文而略耳。又況真學佛者。豈以溫飽為志哉。本以求無
上菩提。出世間之大法耳。且道士是亦棄俗人也。若以出家求道。則不以寂寞為怨。
若以圖晡啜為心。則不求出離。不念因果。世間萬途。何所不可哉。或為胥徒。或習
醫卜。百工技藝。屠沽負販。皆可為也。棄此取彼孰禦焉。唐太宗方四歲時。已有神
人見之曰。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必能濟世安民。及其未冠也。果然建大功業。亦可
謂大有為之君矣。歐陽脩但一書生耳。其修唐書也以私意臆說妄行褒貶。比太宗為中
才庸主。而後世從而和之。無敢議其非者。嗚呼學者隨世高下而歐陽脩獨得專美於前
。誠可歎也。作史者。固當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而脩之編史
也。唐之公卿好道者甚多。其與禪衲游有機緣事跡者。舉皆削之。及其致仕也。以六
一居士。而自稱何也。以居士自稱。則知有佛矣。知有而排之。則是好名而欺心耳。
豈為端人正士乎。今之恣排佛以沽名者亦多矣。如唐柳子厚移書韓退之不須力排二教
。而退之集無答子厚書者。豈非韓公知其言之當而默從之。故不復與之辯論也。近世
王逢原作補書。鄙哉逢原。但一狐寒庸生耳。何區區闡提之甚也。退之豈不能作一書
而待後人補也。其不知量也如此。蓋漢唐以來。帝王公侯奉佛者。不可勝計也。豈害
其為賢聖哉。余嘗謂歐陽脩曰。道先王之言。而作嚚訟匹夫之見。今匿人之善偏求其
短。以攻刺之者。嚚訟匹夫也。公論天下後世之事者。可如是乎。甚哉歐陽脩之自蔽
也。而欲蔽於人。又欲蔽天下後世。幸其私臆之流言。終必止於智者。雖見笑於通方
博古之士。而未免誘惑於躁進狂生耳。如斯人也。使之侍君。則佞其君。絕佛種性斷
佛慧命。與之為友。則導其友。戕賊真性奔競虛名。終身不過為一聰明凡夫矣。其如
後世惡道何。修乎修乎。將謂世間更不別有至道妙理。止乎如此緣飾些小文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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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非莊生所謂。河伯自多於水。而不知復有海乎。若也使其得志。則使後世之人。永
不得聞曠劫難逢之教。超然出世之法。豈不哀哉。岐人天之正路。瞎人天之正眼。昧
因果之真教。澆定慧之淳風。無甚於修也。余嘗觀歐陽脩之書尺。諜諜以憂煎老病自
悲。雖居富貴之地。戚戚然若無容者。觀其所由。皆真情也。其不通理性之明驗歟。
由是念之。大哉真如圓頓之道。豈僻隘淺丈夫之境界哉。六道輪迴。三途果報。由自
心造。實無別緣。謂彼三途六道。自然而然者。何自棄之甚也。一失人身。悔將何及
。三界萬法。非有無因而妄招果。苟不顧因果。則是自欺其心。自欺其心則無所不至
矣。近世伊川程顥謂。佛家所謂出世者。除是不在世界上行。為出世也。士大夫不知
淵源而論佛者。類如此也。殊不知。色受想行識世間法也。戒定慧解脫解脫知見出世
間法也。學佛先覺之人。能成就通達出世間法者。謂之出世也。稍類吾儒之及第者。
謂之登龍折桂也。豈其真乘龍而握桂哉。佛祖應世本為群生。亦猶吾教聖人吉凶與民
同患。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豈以不在世界上行為是乎。超然自利而
忘世者。豈大乘聖人之意哉。然雖如是。傷今不及見古也。可為太息。古之出世如青
銅錢萬選萬中。截瓊枝寸寸是玉。析栴檀片片皆香。今則魚目混珠。薰蕕共囿。羊質
虎皮者多矣。遂致玉石俱焚。古人三二十年。無頃刻間雜用身心。念念相應。如雞伏
卵。尋師訪友。心心相契。印印相證。琢磨淘汰。淨盡無疑。晦跡韜光。陸沈於眾。
道香果熟。諸聖推出。為人天師。一言半句。耀古騰今。萬里同風。千車合轍。今則
習口耳之學。裨販如來。披師子皮。作野干行。說時似悟。對境還迷。所守如塵俗之
匹夫。略無媿恥。公行賄賂。密用請託。劫掠常住交結權勢。佛法凋喪。大率緣此。
得不為爾寒心乎。余嘗愛本朝王文康公。著大同論。謂儒道釋之教。沿淺至深。猶齊
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誠確論也。余輒是而詳之。余謂。群生失真迷性。棄本
逐末者。病也。三教之語。以驅其惑者。藥也。儒者使之求為君子者。治皮膚之疾也
。道書使之日損損之又損者。治血脈之疾也。釋氏直指本根。不存枝葉者。治骨髓之
疾也。其無信根者。膏盲之疾。不可救者也。儒者言性。而佛見性。儒者勞心。而佛
者安心。儒者貪著。而佛者解脫。儒者喧嘩。而佛者純靜。儒者尚勢。而佛者忘懷。
儒者爭權。而佛者隨緣。儒者有為。而佛者無為。儒者分別。而佛者平等。儒者好惡
。而佛者圓融。儒者望重。而佛者念輕。儒者求名。而佛者求道。儒者散亂。而佛者
觀照。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內。儒者該博。而佛者簡易。儒者進求。而佛者休歇。不
言儒者之無功也。亦靜躁之不同矣。老子曰常無欲以觀其妙。猶是佛家金鎖之難也。
同安察云無心猶隔一重關。況著意以觀妙乎。老子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佛則雖
見可欲心亦不亂。故曰利衰毀譽稱譏苦樂八法之風。不動如來。猶四風之吹須彌也。
老子曰。弱其志。佛則立大願力。老以玄牝為天地之根。佛則曰。若人欲識佛境界。
當淨其意如虛空。外無一法而建立。法尚應捨。何況非法。老以抱一專氣知止不殆不
為而成絕聖棄智。此則正是圓覺作止任滅之四病也。老曰。去彼取此。釋則圓同太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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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缺無餘。良由取捨所以不如。老曰。吾有大患為吾有身。文殊師利則以身為如來種
。肇法師解云。凡夫沈淪諸趣。為煩惱所蔽。進無寂滅之歡。退有生死之畏。故能發
跡塵勞標心無上。植根生死而敷正覺之華。蓋幸得此身而當勇猛精進以成辦道果。如
高原陸地不生蓮華。卑濕淤泥乃生此花。是故煩惱泥中。乃有眾生起佛法耳。老曰。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釋則曰離色求觀非正見。離聲求聽是邪聞。老曰
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隣。釋則曰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老曰。智慧出有大
偽。佛則無礙清淨慧。皆從禪定生。以大智慧到彼岸。老曰。我獨若昏我獨悶悶。楞
嚴則以明極為如來。三祖則曰。洞然明白。大智則曰。靈光洞耀。逈脫根塵。老曰。
道之為物也。唯恍唯惚。窈兮冥兮。其中有精。釋則務見諦明了。自肯自重。老曰。
道法自然。楞伽則曰。前聖所知。轉相傳授。老曰。物壯則老。是謂非道。佛則一念
普觀無量劫。無去無來亦無住。以謂道無古今。豈有壯老。人之幻身亦老也。豈謂少
者是道老者非道乎。老則堅欲去兵。佛則以一切法皆是佛法。老曰。道之出。言淡乎
其無味。佛則云。信吾言者。猶如食蜜。中邊皆甜。老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
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咲之。若據宗門中則勤而行之。正是下士。為他以上士之
士兩易其語。老曰。塞其穴閉其門。釋則屬造作以為者敗執者失又成落空。老欲去智
愚民復結繩而用之。佛則以智波羅蜜。變眾生業識為方便智。換名不換體也。不謂老
子無道也。亦淺奧之不同耳。雖然三教之書各以其道。善世礪俗。猶鼎足之不可缺一
也。若依孔子行事。為名教君子。依老子行事。為清虛善人。不失人天可也。若曰盡
滅諸累純其清淨本然之道。則吾不敢聞命矣。余嘗喻之。讀儒書者。則若趨炎附竈而
速富貴。讀佛書者。則若食苦嚥澁。而致神仙。其初如此。其効如彼。富貴者未死已
前溫飽而已。較之神仙孰為優劣哉。儒者但知孔孟之道而排佛者。舜犬之謂也。舜家
有犬。堯過其門而吠之。是犬也。非謂舜之善而堯之不善也。以其所常見者舜而未常
見者堯也。吳書云。吳主孫權問尚書令闞澤曰。孔丘老子得與佛比對否。闞澤曰。若
將孔老二家比校佛法。遠之遠矣。所以然者。孔老設教。法天制用。不敢違天。諸佛
說教。諸天奉行不敢違佛。以此言之。實非比對明矣。吳主大悅。或曰。佛經不當誇
示。誦習之人必獲功德。蓋不知諸佛如來。以自得自證誠實之語。推己之驗以及人也
。豈虛言哉。諸經皆云。以無量珍寶布施。不及持經句偈之功者。蓋以珍寶住相布施
。止是生人天中福報而已。若能持念。如說修行。或於諸佛之道一言見諦。則心通神
會。見謝疑亡。了物我於一如。徹古今於當念。則道成正道。覺齊佛覺矣。孰盛於此
哉。儒豈不曰。為其事而無其功者。髠未嘗覩也。或曰。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語
不云乎。學也祿在其中矣。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書曰。作善降祥。此亦必然
之理也。豈吾聖人妄以祿與慶祥誇示於人乎。或曰。誦經以獻鬼神者。彼將安用。余
曰。子固未聞。財施猶輕法施最重。古人蓋有遠行。臨別不求珍寶而乞一言以為惠者
。如晏子一言之諷。而齊侯省刑。景公一言之善。而熒惑退舍。吾聖人之門弟子。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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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孝。或問仁。或問政。或問友。或問事君。或問為邦。有得一言長善救失。而終身
為君子者矣。此止終身治世之語耳。比之如來大慈法施。誠諦之語。感通八部龍天。
震動十方世界。或向一言之下。心地開明。一念之間。性天朗徹。高超三界頴脫六塵
。清涼身心。剪拂業累。契真達本入聖超凡。得意生身。自然無礙。隨緣作主遇緣即
宗。先得菩提。次行濟度。世間之法。復有過此者乎。一切鬼神。各欲解脫其趣。其
於如來稱性實談。欣戴護持也。宜矣。又況佛為無上法王。金口所說聖教靈文。一誦
之則為法輪轉地。夜叉唱空報四天王。天王聞已如是展轉。乃至梵天。通幽通明。龍
神悅懌。猶若綸言誕布詔令橫流。寰宇之間孰不欽奉。又況佛為四生慈父。如父命其
子。奚忍不從。誦經之功其旨如此。教中云。若能七日七夜心不散亂者。隨其所作定
有感應。若形留神往。外寂中搖。則尋行數墨而已。何異春禽晝啼秋蟲夜鳴。雖百萬
遍果何益哉。余謂耿恭拜井而出泉。魯陽揮戈而駐日。誠之所感只在須臾。七日之期
尚為差遠。十千之魚得聞佛號。而為十千天子。五百之蝠因樂法音。而為五百聖賢。
蟒因修懺而生天。龍聞說法而悟道。古人豈欺我哉。三藏教乘者權教也。實際理地者
唯此一事實也。唯佛世尊是究竟法。而一切法者。為眾生設也。今不藉權教啟迪初機
。而遽欲臻實際理地者。不亦見彈而思鴞炙乎。此善惠大士所謂渡河須用筏。到岸不
須船也。其不然乎。佛法化度世間。皎如青天白日。而迷者不信。是猶盲人不見日月
也。豈日月之咎哉。但隨機演說。方便多門未易究耳。學者如人習射。久久方中。棗
柏大士云。存修却敗。放逸全乖。急亦不成緩亦不得。但知不休必不虛棄。又白樂天
問寬禪師。無修無證。何異凡夫。師曰。凡夫無明二乘執著。離此二病。是曰真修。
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勤則近執著。忘則落無明。此為心要耳。此真初學入道之法
門也。或謂佛教有施食真言。能變少為。多如七粒變十方之語。豈有是理。余曰。不
然。子豈不聞勾踐一器之醪。而眾軍皆醉。欒巴一潠之酒。而蜀川為雨。心靈所至而
無感不通。況託諸佛廣大願力。廓其善心。變少為多。何疑之有。妙哉。佛之知見廣
大深遠。具六神通。唯其具宿命通。則一念超入於多劫。唯其具天眼通。則一瞬遍周
於沙界。且如阿那律小果聲聞爾。唯具天眼一通。尚能觀大千世界。如觀掌中。況佛
具真天眼乎。舍利弗亦小果聲聞爾。於弟子中但稱智慧第一。尚能觀人根器。至八千
大劫。況佛具正遍知乎。唯其知見廣大深遠。則說法亦廣大深遠矣。又豈凡夫思慮之
所能及哉。試以小喻大。均是人也。有大聰明者。有極愚魯者。大聰明者。於上古興
亡治亂之跡。六經子史之論。事皆能知。至於海外之國。雖不及到。亦可觀書以知之
。極愚魯者。誠不知也。又安可以彼知者為誕也。一自佛法入此之後。間有聖人。出
現流通輔翼。試摭眾人耳目之所聞見者論之。如觀音菩薩示現於唐文宗朝。泗洲大聖
出現於唐高宗朝。婺州義烏縣傅大士。齊建武四年乙丑五月八日生時。有天竺僧嵩頭
陀來謂曰。我昔與汝毘婆尸佛所同發誓願。今兜率天宮衣鉢見在。何日當還。命大士
臨水觀形。見有圓光寶蓋。大士曰。度生為急。何思彼樂乎。行道之時。常見釋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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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定光三如來。放光襲其體。虢州閿鄉張萬回法雲公者。生於唐貞觀六年五月五日。
有兄萬年。久征遼左。相去萬里。母程氏思其信音。公早晨告母而往。至暮持書而還
。豐干禪師。居常騎虎出入。寒山拾得為之執侍。明州奉化布袋和尚。坐亡於嶽林寺
。而復現於他州。宋太始初。誌公禪師。乃金城宋氏之子。數日不食無饑容。語多靈
應。晉石勒時佛圖澄。掌中照映千里。鎮州善化臨終之時。搖鈴騰空而去。五臺鄧隱
峯。遇官兵與吳元濟交戰。飛錫乘空而過。兩軍遂解。嵩嶽帝受戒法於元珪禪師。仰
山小釋迦。有羅漢來參。并受二王戒法。破竈墮之類。皆能證果鬼神。達磨大師。一
百五十餘歲。滅於後魏孝明帝。太和十九年。葬於熊耳山。後三歲魏宋雲奉使西域回
。遇於葱嶺。携一革履。歸西而去。後孝莊聞奏啟墳觀之。果只一履存焉。文殊師利
。佛滅度後。四百年猶在人間。天台南嶽。羅漢所居應供人天。屢顯聖跡。汀州南安
巖主靈異頗多。潭州華林善覺禪師。武寧新興嚴陽尊者。俱以虎為侍從。道宣律師。
持律精嚴。感毘沙門天王之子為護戒神。借得天上佛牙。今在人間。徽宗皇帝。初登
極時。因取觀之。舍利隔水晶匣。落如雨點。故太平盛典。有御製頌云。大士釋迦文
。虛空等一塵。有求皆感應。無剎不分身。玉瑩千輪皎。金剛百煉新。我今恭敬禮。
普願濟群倫。皇帝知余好佛。而嘗為余親言其事。如前所摭。諸菩薩聖人。皆學佛者
也。余所謂若使佛有纖毫妄心。則安能攝伏於具神通聖人也。釋有如彌天道安東林慧
遠生肇融睿陳慧榮隋法顯梁法雲智文之徒。皆日記數萬言。講則天華墜席。頑石點頭
。亦豈常人哉。如李長者龐居士。非聖人之徒歟。孫思邈寫華嚴經。又請僧誦法華經
。呂洞賓參禪設供。彼神仙也。豈肯妄為無益之事乎。況茲凡夫。敢恣毀斥。但佛之
言。表事表理。有實有權。或半或滿。設漸設頓。各有攸當。苟非具大信根。未能無
惑。亦猶吾儒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而春秋石言于晉。神降於莘。易曰。見豕負塗載
鬼一車。此非神怪而何。孟子不言利而曰善教得民財。於宋受兼金。此非利而何。蓋
聖人之言。從權適變。有反常而合道者。又安可以前後異同之言。議聖人也。諸同志
者。幸於佛祖之言。詳披諦信。真積力久。自當證之。方驗不誣。天下人非之。而吾
欲正之。正如孟子所謂一薛居州。獨如宋王何。余豈有他哉。但欲以公滅私。使一切
人。以難得之身。知有無上菩提。各識自家寶藏。狂情自歇。而勝淨明心。不從人得
也。吾何畏彼哉。晉惠帝時。王浮偽作化胡經。蓋不知佛生於周昭王二十四年。滅於
穆王五十二年。歷恭懿孝夷厲宣幽平桓莊僖惠襄頃匡定一十六王。滅後二百四十二年
。至定王三年方生老子。過流沙時。佛法遐被五天竺。及諸隣國。著聞天下。已三百
餘年矣。何待老子化胡哉。呂夏卿序八師經曰。小人不知刑獄之畏。而畏地獄之磣。
雖生得以欺於世死亦不免於地下矣。今有人焉姦雄氣焰足以塗炭於人而反不敢為者。
以有地獄報應。不可逃也。若使天下之人。事無大小。以有因果之故。比不敢自欺其
心。善護眾生之念。各無侵凌爭奪之風。則豈不刑措而為極治之世乎。謂佛無益於天
下者吾不信矣。諒哉。人天路上以福為先。生死海中修道是急。今有欲快樂人天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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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福。出離生死。而不明道。是猶鳥無翼而欲飛。木無根而欲茂。奚可得哉。古今受 五福者非善報而何。嬰六極者。非惡報而何。此皆過去所修。而於今受報。寧不信哉 。或云。天堂是妄造。地獄非真說者。何愚如此。佛言。六道而人天鬼畜。灼然可知 。四者既已明矣。唯修羅地獄二道。但非凡夫肉眼可見耳。豈虛也哉。只如神怪之事 。何世無之。亦涉史傳之載錄。豈無耳目之聞見。雖愚者亦知其有矣。人多信於此。 而疑於彼者。是猶終日數十。而不知二五也。可謂賢乎。曾有同僚謂余曰。佛之戒人 不食肉味。不亦迂乎。試與公詳論之。雞之司晨。狸之捕鼠。牛之力田。馬之代步。 犬之司禦。不殺可也。如猪羊鵝鴨水族之類。本只供庖厨之物。苟為不殺。則繁植為 害。將安用哉。余曰不然。子未知佛理者也。吾當為子言其涯略。章明較著善惡報應 。唯佛以真天眼宿命通故能知之。今惡道不休。三塗長沸。良有以也。一切眾生。遞 相吞噉。昔相負而冥相償。豈不然乎。且有大身眾生。如鯨鼇師象。巴蛇鯤鵬之類是 也。細身眾生。如蚊蚋蟭螟螻蟻蚤虱之類是也。品類巨細雖殊。均具一性也。人雖最 靈。亦只別為一類耳。儻不能積善明德。識心見道。瞀[瞀-矛+牙]然以嗜慾為務。成 就種種惡業習氣。於倏爾三二十年之間。則與彼何異哉。且迦樓羅王。展翅闊三百三 十六萬里。阿修羅王。身長八萬四千由旬。以彼觀之。則此又不直毫末耳。安可以謀 畫之差。大心識之最靈。欺他類之眇小不靈。而恣行殺戮哉。只如世間牢獄。唯治有 罪之人。其無事者。自不與焉。智者終不曰建立都縣設官置局。不可閑冷。却須作一 兩段事。往彼相共鬧熱也。今雖眾生無盡惡道茫茫。若無冤對。即自解脫。復何疑哉 。若有專切修行。決欲疾得阿耨菩提者。更食眾生血肉。無有是處。唯富貴之人。宰 制邦邑者。又須通一線道。昔陸亘大夫。問南泉云。弟子食肉則是。不食則是。南泉 曰。食是大夫祿。不食是大夫福。又宋文帝謂求那跋摩曰。孤媿身徇國事。雖欲齋戒 不殺。安可得如法也。跋摩曰。帝王與匹夫所修當異。帝王者。但正其出言發令。使 人神悅和。人神悅和。則風雨順時。風雨順時。則萬物遂其所生也。以此持齋。齋亦 至矣。以此不殺。德亦大矣。何必輟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乎。帝撫机稱之曰。俗迷 遠理。僧滯近教。若公之言。真所謂天下之達道。可以論天人之際矣。由是論之。帝 王公侯。有大恩德。陶鑄天下者。則可矣。士庶之家。春秋祭祀。用之以時者。尚可 懺悔。圓顱方服者。承佛戒律。受人信施。而反例塵俗。飲酒食肉。非特取侮於人。 而速戾於天。亦袈裟下失人身者。是為最苦。忍不念哉。吾儒則不斷殺生。不戒酒肉 。於盜則但言慢藏誨盜而已。於婬則但言未見好德如好色而已。安能使人不犯哉。佛 為之教。則彰善癉惡。深切著明。顯果報說地獄極峻至嚴。而險詖強暴者。尚不悛心 。況無以警之乎。然五戒但律身之麁跡。修行之初步。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 。求道證聖之人。亦未始不由此而入也。至於亡思慮泯善惡。融真妄一聖凡。單傳密 印之道。又非可以紙墨形容而口舌辯也。文章蓋世止是虛名勢望驚天。但增業習。若 比以定慧之法。治本有之神明。為過量人超出三界。則孰多於此哉。士農工商各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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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貧富壽夭。自出前定。佛法雖亡。於我何益。佛法雖存。於我何損。功名財祿。
本繫乎命。非由謗佛而得。榮貴則達。亦在乎時。非由斥佛而致。一時之間。操不善
心。妄為口禍。非唯無益。當如後患何。智者慎之。狂者縱之。六道報應勝劣。所以
分也。余非佞也。願偕諸有志者。背塵合覺同底於道。不亦盡善盡美乎。或有闡提之
性。根於心者。必不取於是說。余無恤焉。
護法論(終)